16 应二哥心里有我(1 / 1)
平安儿打来热水服侍西门庆洗漱,玳安儿则铺床理被,取出橱柜里的铺盖卷儿,安置在床脚下。他又把脸埋在自己胳膊肘儿里偷乐,西门庆用指头点着他叫他过来,说要撕烂他的嘴。玳安儿见西门庆也憋着笑呢,便仗着胆子调侃道:“爹敢做不敢当?把我的铺盖都糟蹋了!那天早上我一进来,应二叔那脸红的,猪肝似的……也不是啥黄花大闺女,爹还怕他赖上不成?”
适才门口闹那一出,西门庆只当他两个穷嘴逗乐,可眼下玳安儿这话说得,不由得他不起疑。
“放你娘的屁!我同他两个打小儿穿一条裤子混大的,若有那心思,何苦等到今日?”话虽如此,西门庆不免又想起应伯爵近日的异状来。
“从前爹哪走过旱路?自打爹收了那书童儿,应二叔便害了眼疾,整日掐着酸劲儿,爹没看出来?”玳安儿替西门庆掖好了被,盖上灯烛,回榻边躺下,“都说他在外头把人蛊得寻死觅活的,谁承想倒叫爹给收拾服帖了。”
男人都有虚荣自恋的劣根性,想到手下奴才竟觉得应二哥暗地里对他生了情愫、他竟害应二哥吃那相思苦果,西门庆不免十分得意,险些在黑暗中笑出声来。他倒不至于因这怪小囚儿几句话,就真改了这些年对应二哥的观感,可这念头恰似一颗随手丢在道边的种子,不需人刻意浇灌栽培,仅靠着阳光雨露,便能生根发芽,终有一天,要长出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来。
徐应悟一早便提溜着一筐菊花脑上西门府报到。
“……这会子就送去,搁点儿盐,水焯熟了,趁热送来。”徐应悟把菜筐硬塞到平安儿怀里,“赶紧着,你爹起了就要吃。”
平安儿心道,爹素来最不愿意见绿色上桌,别是你这花子想吃,假托爹的旨意。玳安儿颇不耐烦:“去吧去吧,有这磨蹭的功夫,都打个来回了。”
西门庆听见外间响起人声,分辨出里头有他应二哥的声音,不经意间嘴角便扬了起来。
徐应悟进得里屋,见西门庆正用两只脚在地上探着找鞋,拱拱手道:“哥早啊。夜里劳烦哥亲送我一趟,特来道声谢。舍下间壁钱干娘,天不亮就出去采了这爽口野菜,我带来给哥换换口味。”
西门庆到底忍不住想逗逗他,弯眼笑道:“应二哥心里有我,有甚么好的都想着我。”徐应悟竟大剌剌点了点头:“哥知道就好。”
西门庆“哈哈”笑得开怀,顿时又觉得玳安儿的话实在滑稽。应二哥若真对他揣了别的心思,反倒不会这么爽快坦荡地随口就认。
不久平安儿引着两个小丫头捧了食盒进来,徐应悟掀开一看,除了菊花脑,还有荷花饼、银鱼汤,和四个剥了壳的鸡蛋。精致碳水、高纤维、蛋白质都有,他满意地点点头,这孙雪娥笨是笨了点儿,倒还听劝。
徐应悟将那碗清香扑鼻的菊花脑鲜汤送至西门庆面前,殷勤道:“哥尝尝这时令鲜蔬,过了这季,再想吃可要等明年了。”
西门庆缩着下巴直皱眉:“我不乐意吃这野草叶子,碜牙又涩口……”
“哥你这样我可要上手喂你了啊……”徐应悟说着便拎起筷子,西门庆赶忙“诶诶”拦下,勉为其难自己夹了一口。
真真是味同嚼蜡,苦了吧唧的难以下咽,西门庆怕他再劝第二口,紧着打岔找话说:“应二哥可遇到甚么事了?怎的近来竟像变了个人似的?就连样貌,也……五官虽同过去别无二致,但总觉得,哪儿不大一样了。”
徐应悟心想,那能一样嘛,我可是打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来的。不过他正愁找不到自然的话头提这事儿,既然这货诚心诚意地问了,那他还不大发慈悲地告诉告诉?
“哥慧眼如炬,这都看出来了?”徐应悟故作神秘地越过桌子,凑到西门庆耳边小声道,“最近我啊,戒色了。”
西门庆应声“噗”地喷了一口,鼻孔里窜出一条银鱼来。他笑得不行,赶紧把手里泼泼洒洒的汤碗放下,扶着额浑身都在抖。
“不骗你,哥。”徐应悟临场现编,“实不相瞒,前月我确实出了点儿划子。那几日在馆子里,办那事……每每将要入港,就突然疲软下去;才侍弄好了,一到临门之际,又提不起来……反反复复,左来右去,把人弄得直来火,怎么也成不了事!”
徐应悟抬眼见西门庆颇有兴味地瞅着他,安心继续诓道:“我心中忐忑,生怕是因上了年纪,力有不逮,今后再无法享这人间极乐……幸而那日在街上被一跛脚道人拦住,高人一望便知我亏了身子,叫我务必守身戒色,还教我不少强身健体、回复元阳的法子。这一月来,我按着那高人的教导修身养性,果然……”
徐应悟故意停下卖个关子,得意洋洋朝后仰着摇头晃脑。西门庆弹膝蹬他一脚:“果然怎样?”
“昨晚……哦不,前晚上,”徐应悟凑近他挑眉道:“干哭三个小郎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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